“已经给俺们弄得家破人亡 ”

2017年夏,当政治压力变得不可承受之时,薛荫娴一家逃离了中国。这位前中国国家队队医是体制内罕见的公开反对兴奋剂,并向世界披露中国兴奋剂丑闻的吹哨人。五年后,美国之音在她旅居的德国小镇拜访了她。

我叫薛荫娴,今年84岁了。我在国家体育总局当了36年的随队医生。从20世纪80年代,我就开始反对给中国国家队运动员吃兴奋剂,因此遭到迫害。我当时得了重病,尿血,儿子以这个理由要出国看病。五年前我来到德国,在这里申请政治庇护。

我很满意在德国的生活,就像白居易讲的,“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”。这儿的人都挺友善,诚恳地待人,没有像中国那儿,说话都提防着对方告你。这文化大革命弄得人都不善良了。

陈章豪(前中国国家队队医)79年派到法国学习,回来后就在大会小会上说用兴奋剂的好处。他的目标很明确,哪个队的尖子运动员首先抓着去用。

队医们都不敢说话,但是我不能不说。兴奋剂那是病人吃的,就是激素啊,给病人打,救命用的。要是给正常运动员打上,没病也有病了。因为反对给运动员打针,88年就把我孤立起来,软禁在家。 一年开了82次会议,大伙儿都围攻我。

我本来是医务监督组的大组长,管着有30来个人,当时就把我的大组长扒了。后来吃药都躲着我,运动员也不敢跟我说,可能是上面布置下来的吧。

我喜欢记笔记,笔头也快,每天就在训练场旁边记录。从63年一直到88年,我一共记了68本工作日记。陈章豪事件出现以后,会议记录我也记下来。任何人说的话我都记着呢,就是想看看谁说真话,谁说假话。

他们想让我交出日记,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达到目的。 我干嘛要把日记给他们?所以他们造谣,找采访我的外国记者,说薛荫娴这笔记本是假的。说薛荫娴不是大夫,就是个按摩人员。我说你狗屁孩子,你看过我的日记吗?我写日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。

因为反对兴奋剂,我们全家都受到打压。 我们夫妇俩都得了脑血管病,都趴下了。他是脑瘤,做了手术,他们(中国国家体育总局官员)来看望我,以看望我的理由把他(丈夫杨克同)推推搡搡,推倒摔了头,摔死了。

我的大儿子夫妇俩接班,承担这一切。他是全家的支柱,为我挡风遮雨了。所以最后国家体委把矛头对准了我的大儿子。整他,不让他出国,不让他工作,开个咖啡馆,有特务在那坐着喝茶,别人谁还进敢进啊。已经是给俺们弄得家破人亡,大儿子又被关进牢里,做了114天牢,就因为反对兴奋剂。

我只是爱打抱不平,有什么真心话都爱讲。你吃兴奋剂本来就是偷世界运动员的东西。偷啊,是偷来的金牌啊!

我出来到德国以后,一切福利都不给我了,专门给我来个短信,一切福利都断掉。因为这个事情,我很激动,提出退党。我一辈子青春都献给党了。 德国这里的生活很安静,思想解放,没有那么多政治干扰。落叶归根,养我老的地方就是我的根。